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扬之水明代的奢华,集中在少数人,他们有各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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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《金瓶梅》

看一器一物的发展演变史

文/扬之水关于“物色”一词,很早就出现了,其来源为古代文学理论名著《文心雕龙》,其中就有《物色》篇:“春秋代序,阴阳惨舒,物色之动,心亦摇焉。……岁有其物,物有其容;情以物迁,辞以情发。”这里的“物色”,指的是自然的物色,自然的景色。小说中的物色,其妙处在于表现生活细节,但另一方面更要做到“情以物迁,辞以情发”,切合人物性格,推动情节发展。因此,小说中的物色,更多的是生活器具,而非自然景物。当然,物色还有其他意思,比如有动词“寻找”的意思。但明代真正着力于物色、经营文字、铺排情节的小说,可以说一部也没有。有的只是以某器某物来设置关目,如《二刻拍案惊奇》里面的《权学士权认远乡姑白孺人白嫁亲生女》《喻世明言》里的《蒋兴哥重会珍珠衫》等,它们就突出情节之巧合与钿盒、珍珠衫等物色的密切关系,但并没有突出这些物色的具体性状,描写过于模糊。且“钿盒”这个词,实际上在明代已经很少用了,不过是借用《长恨歌》的成词。因此,这里对钿盒、珍珠衫看似实写,实则形同虚设,就是虚写,只不过是为了展开情节而加进去的,所谓无巧不成书,它们并非生活中使用的器具,带有道具的意味。很多以器具命名的戏曲小说,也是为了设置关目,突出奇巧。即使是《西游记》《水浒传》等小说,虽然涉及很多名物,但都不是为了表现生活的琐碎,并不是生活中的那些瓶瓶罐罐。在这方面,《金瓶梅》与明代的其他小说有很大的区别。《红楼梦》描写大家族的生活,就借鉴了《金瓶梅》这方面的成就。因此,《金瓶梅》可谓当时唯一描写居家过日子并将物色融入故事情节的小说,而《红楼梦》从中借鉴颇多,现代作家张爱玲的小说,如《金锁记》里描写的那些首饰,也是借鉴了《金瓶梅》。虽然小说里的物色要表现生活细节,但另一方面,也要做到“情以物迁,辞以情发”,契合小说的人物性格,推动情节发展。《金瓶梅》里的“物”,是物的日常化,是化在日常生活琐碎中,化在人物的心性中,可以使我们了解时代中的生活细节,了解时代中生活的人。《金瓶梅》里的物色,并没有突出其巧其奇,而是展现生活的日常,这也是《金瓶梅》区别同时代其他小说的重要特点。最近《中华读书报》刊了一篇文章——《一部〈金瓶梅〉写尽中国古代服饰》,说:“一部《金瓶梅》写尽天下服饰!一部《金瓶梅》集古代服饰之大成!一部《金瓶梅》就是中国古代服饰的博物馆!”实际上,充其量,明代服饰也未能写尽。可以给高的评价,但不能给极端的词。古代小说中常见的小物件“汗巾”,《西游记》第二十六回,孙悟空说:“我们走脱了,被他赶上,把我们就当汗巾儿一般,一袖子都笼了去。”说汗巾是搁在袖子里的。在《蒋兴哥重会珍珠衫》里,陈大郎托兴哥给王三巧捎信物,其中之一是“八尺多长一条桃红绉汗巾”,八尺多长,这是很长的一条汗巾。后来,这条汗巾又被拢在袖子里,包裹在一封书信里。今人会觉得很奇怪,这么长的汗巾,怎么能搁在袖子里呢?但这个汗巾其实很轻很薄,并不奇怪,很有名的西汉马王堆出土的襌衣,身长厘米,袖长厘米,总重才49克。西汉就能做到如此轻薄,在明代更不用说了,可以参看江阴博物馆收藏的明代汗巾实物,可谓薄如蝉翼,轻如鸿毛,完全可以放在信封里和袖子里。▲“福寿”字如意边栏万字白绫汗巾山东邹城鲁荒王墓出土再比如宝钗,小说中也很常见。《型世言》第十二回《宝钗归仕女奇药起忠臣》,也是以物来结构故事的,故事点题“宝钗”,题目就预示了故事,说余姥姥引领锦衣卫王指挥之妻逛灯市,归来后发现头上不见一枝金钗,余姥姥建议打一只一样的钗子。王指挥的妻子说,钗子好打,但里面镶嵌的祖传宝石不好找,价值不菲。后来被人拾到,物归原主,王指挥感激不尽,以各种海南物产答谢。这些足可考见明代的生活习俗。小说中提到宝钗的丢失是因为骑驴,把“升箩大髻”颠得松松的,结果戴的钗子丢下了也不知道。明代的钗,相对唐宋,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。唐宋时候,戴钗必须头发梳得很高,甚至必须戴假发。明代插戴方式发生了变化,不需要高髻就可扣上。而且即便是一股,也称之为钗,按道理应该是簪。这些都也可以从《三才图会》和徐俌夫人墓、梁庄王墓出土文物中得到印证。明代笔记中也有相关的资料,透露出钗的插戴方式。宝钗中镶嵌的宝石,价格昂贵,多来自海外。梁庄王墓出土的宝石,有郑和下西洋的背景,因为出土的金锭就刻印了相关信息。中国宝石的镶嵌工艺发展的比较晚,基本上是据宝石的自然形象往上一嵌就完事了,没有进行细致的加工。参照出土文物,我们更好地理解小说中的细节。▲明佚名《宫装图》局部辽宁省博物馆藏对于酒器的分析,可以先从“一把嵌宝金壶”开始。《二刻拍案惊奇》卷四《青楼市探人踪红花场假*闹》出现“一把嵌宝金壶”,被当作行贿的贵重物品,最后引出了血案。金银器皿嵌宝,在明代很少见,虽然宫廷里有记载。南宋虽然也有记载,但至今尚未发现实物,做得精巧的有各种器皿,但未有嵌宝。但有七宝塔镶嵌宝石,如果类推的话,似乎南宋时做成器皿嵌宝也不成问题。北京永定门外南苑明万通墓曾经出土“金镶宝飞鱼纹执壶”,费城博物馆亦藏有明代的“金镶宝龙纹杏叶壶”,都可以与小说中的“嵌宝金壶”互为参证。▲金镶宝飞鱼纹执壶北京永定门外明万通墓出土▲金镶宝龙纹杏叶壶美国费城博物馆藏壶作为一种器具,属于酒具,又称酒注,亦称酒壶、执壶,或曰瓶。金银酒注的典型样式之一,是壶身瘦削,修颈,细流,钩柄,外口者通常有盖,盖有各种纽,有的特别讲究,有的还有襻索或钩链,如我们现在的茶壶也有的在盖上绑着绳索,防止掉下来。明人又按造型,分为金素、银素,所谓“素”,就是光素无纹,没有装饰。另外,《金瓶梅》提到“团靶钩头鸡脖壶”,名字有点神奇,但如果我们看到实物,就一下子能理解这个说法。另有壶颈短而壶腹圆者,见于严嵩抄家物资中,即所谓“墩子壶”。湖北钟祥明梁庄王墓出土金素杏叶壶,大英博物馆收藏有景泰蓝杏叶执壶,其器形如鸡嗉子。另有很多出土的金银器物可以参看,如北京海淀八里庄李伟夫妇墓出土的银六棱花鸟壶、湖北蕲春明代藩王墓中出土的金素杏叶狮顶壶等。▲金素杏叶壶北京右安门外明万贵墓出土金银器具显示了豪华高贵,但真正显示富有还得是玉器。金银器具,见于藩王墓中。而玉制器具,则见于皇帝陵墓,如定陵出土白玉寿字壶,只有皇家才有这种器具,其他人虽或有之,也不舍得用来陪葬,玉是最高级的,金银则显得俗气。▲白玉寿字杏叶壶北京定陵出土壶是注酒器,而锺盏则是饮酒器,用来喝酒的。明代锺盏尺寸造型变小了,由宋元的撇口浅腹而变为敛口深腹。明人所称锺、盏、杯、盌、瓯所指并不固定,从《三才图会》和出土文物中可以其中的混乱。▲《增补易知杂字全书》中的“碗”“盏”图实际应用中,锺的称呼更为普遍,在明代的使用范围很广,饮酒之器可以称为酒锺,吃茶的器具也可以称为茶锺。锺的形制也是五花八门,有柄无柄,平底高足,没有统一的样式。湖北蕲春曾出土一个银锺,上面就刻着“银锺”的字样。一般区分杯子和锺盏,主要在于是否带把,杯子通常带把,而锺盏则不带把,但锺盏、杯都有可能用来泛指饮酒器。又有所谓台盏或盘盏,和通常所称锺盏并没有区别。

扬之水,浙江诸暨人,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,多年从事名物研究。著有《先秦诗文史》、《中国古代金银首饰》(三卷)、《棔柿楼集》(十卷)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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